（2017年8月）現實千瘡百孔，又有太多規條和限制不得逾越，動聽的客套話說不出口，難聽的真心話又不好意思說穿……「心裡有些想法，說不出來，就畫吧！哈哈！」訪問中，見黑山（Kathy，JCCAC L6-03單位「黑山的烏鴉」工作室創辦人）未開口說話就先大笑，全程笑得合不攏嘴，問她︰「你是個很開心的人嗎？」「才不！我這個人挺灰的。畫些表情古靈精怪的動物逗自己笑，最好亦可以令其他人發笑。」話還未說完，又騎騎笑起來。

 

黑山筆下的主角（以動物為主）身形總是不合比例、表情亦不曾和顏悅色、顏色通常烏黢黢一團；但見原始粗野的線條、直覺式的色塊組合，一派「你理得我啫」或「睬你都傻」的神氣，老練而不失童趣。工作室內「放養」著「齒宜」牙聳䚗的烏鴉、偷看A片的八哥狗、睡在香蕉的鯊魚、騎電單車的貓、笨豹和傻水豚等，手繪的動物世界似乎比現實更有「人味」。

 

J︰JCCAC
K︰黑山（Kathy）

 

J︰你似乎對動物情有獨鍾，但動物的皮相卻藏不住躍然紙上的人性，赤裸裸的。時而冷眼旁觀、時而笨頭笨腦、時而孔武有力——其實「鱷魚頭老襯底」。這些會否是你「出賣朋友」（以朋友為創作藍本）的罪證？

 

K︰偶爾也會畫人，不過畫動物比較多。動物的表情畫出來很好笑，你們不覺得嗎？顏色和形狀亦比較有趣。我喜歡畫好笑的東西，希望透過好玩和輕鬆的筆法畫出幽默感。翻閱旅行時拍的動物照，或從電視、雜誌看到動物紀錄片和影像時，常常會有「嘩！這隻猴子（或其他動物）好正！」的感覺，不得不畫出來。

 

裡面都有些我的個性和思想吧，有時甚至覺得它們才是最真實的我，不然豈不是「很假」嗎？它們都有點「衰衰格格」、有點小心眼。我不善辭令，又很神經質，怕講多錯多，為免自找麻煩，「衰嘢」統統放到動物身上，安全又幾好笑。當然，亦有些是渴望的投射。

 

J︰畫畫對你來說，更近乎是一種自娛／治癒的過程。

 

K︰的確如此。有時畫了出來，自己哈哈大笑笑餐飽，煩悶就一掃而空；有時閒來畫兩筆，擱著。常常會忘了自己畫過甚麼，偶爾翻開畫簿發現「原來有幅咁正」，會很驚喜。想畫的時候補兩筆，再擱著等下一次發現或宣布完成。以前不明白畫家憑甚麼判斷一幅作品是否完成，愈來愈體會到這原來是一種感覺、一個境界。完成的時候自然會知道。像那幅畫鹿的作品（黑山著我們揭開覆在畫布上的黑布），因為未能確定已經完成，於是先用布蓋著，聽候發落。

 

J︰難怪連工作室的名字都充滿著黑得發亮的幽默感。相信這個用黑色墨水寫成的招牌（見圖1），自然出自你的手筆。我們好奇，「黑山的烏鴉」藏著甚麼秘密？

 

K︰它（招牌）本來是隻烏鴉，有頭的，不過後來我覺得不太好看，索性斬首。（傻笑）

 

之前在英國留學時，設立了個人網站，需要一個網站名。外國插畫師一般會以自己的名字作為網站名，但我想要一個「黑色但有點閃亮亮」的名字。有天醒來，躺在床上看到陽光照進房間裡的深色木櫃上，心血來潮想到「Dawning Blackboard」，繼而腦裡出現「Dawning Crow」的意象，相比起用自己的真名「Kathy Lam」，這個有趣多了。中文名「黑山的烏鴉」是回港後，為方便中文讀者而加上去的，及後亦成為工作室的名稱。「黑山」還成為我的筆名呢，一來因為跟我的中文名字發音相近，二來夠順口，而且想像自己抱著一隻烏鴉的奇怪模樣，好像亦很惹笑。大家對這名字有不同聯想，本身已經很有趣。

 

J︰你到英國留學，唸的是藝術相關科目？

 

K︰在University of Brighton（布萊頓大學）進修三年學士課程，主修插畫。多得當時的導師，竟留意到我趕交功課卻茫無頭緒時亂畫的草圖，並從中發掘到連我自己都不曾注意過的「潛力股」。他覺得我塗鴉亂畫的筆觸很過癮，建議我嘗試影印放大然後隨意用粗筆加工。無心插柳之下，竟然發展出一套特色，和我之前規矩乾淨的畫法不一樣。

 

得到家人支持和學校獎學金，在英國留學的日子很教人回味，雖然還是有點窮。那時候學校在海邊，生活悠閒，遇到的人都親切友善，讓我看見不一樣的世界，亦改變了我看待事物的方式。可能因為這樣，線條和形狀畫得比較隨性。當時為了慳錢，還會用紙皮畫畫，後來發現紙皮的質感顏色跟我的畫風很搭，所以到現在仍偶爾會用到它。

 

J︰學成歸來，便成立工作室？

 

K︰也等了好一陣子。其實本來已打定輸數，後來得知有機會租用這個工作室，喜出望外。為維持生計，我會兼職教畫、接平面設計工作，亦嘗試把自己的插畫應用在襟章、紙膠帶、筆袋、布袋、T-shirt等物品上，在手作市集和自己的網頁售賣。不過始終比較喜歡繪畫，畫自己喜歡的東西。現在有了自己的工作室，除兼職「搵食」，其餘大部分時間都投放在創作上。

 

J︰把自己的插畫應用在各種小件上然後進行銷售，如同發展一盤生意，要留意市場反應。而你本身可是個很有主見和想法的創作人，創作與商業考慮之間，你如何平衡？

 

K︰這個我也在摸索中。多數時候會基於個人喜好和需要而決定生產甚麼，不過自己喜歡的東西不保證一定好賣。例如幾款襟章中，黑烏鴉和彩色鸚鵡都很受歡迎，但我個人最喜愛的《藍色狗頭魚》（圖2）——其實是一條我覺得樣子古怪似狗的雞泡魚——市場反應卻一般。然後，會有「明白了，原來如此」的感覺。大家喜歡而我又喜歡的——這是件很幸運的事啊——就生產多些；大家不喜歡但我喜歡的，都要生產，就數量少一點罷了，因為自己真的喜歡嘛！雖然不可能完全不在意或參考市場反應，但無論如何都不會只考慮市場口味，而製作自己不喜歡的東西，亦不會因為自己喜歡的作品未能大受歡迎而放棄它。

 

J︰現在有了實體的工作室，發展上有甚麼轉變或心得？

 

K︰現在常常想著要善用這個空間，所以不會去太長的旅行，不然工作室長期空置，不是太浪費了嗎？能夠透過這個空間展示和分享作品——是實物，感覺很棒。加上中心朝十晚十向公眾開放，不時有參觀者到訪，他們簡單一句「加油」已夠我樂上半天，心裡感激。同時亦因而獲得更多工作和合作機會。

 

J︰怎麼樣的工作機會？

 

K︰好高興透過這裡的網絡認識其他藝術家和文藝單位，早前有書店職員到訪，9月有機會在Kubrick舉辦首個個人展覽。另外，最近獲得L8-10單位「‧‧‧」工作室邀請，將與另外20多個藝術家／藝團各自出版一本zine（小型雜誌），現正籌備中。亦有幸獲邀為一所青年旅舍作壁畫，及來年有機會出版兒童繪本，我也滿心期待。

 

黑山近期最喜愛的三幅作品

《老虎》– 「某天非常想畫老虎，就很單純地畫了出來。」

 

《長臉豹頭》– 「不務正業時，忽發奇想覺得將豹的鼻子拉長會很好笑，於是畫了然後看著圖哈哈大笑。」

 

《蠢獵豹》– 「一天翻開畫簿，發現早已被完全忘記的這張圖！當時心裡笑想『為甚麼有隻蠢豹在這裡？』於是補了兩筆便告完成。非常喜歡把畫忘掉的感覺，因為重新發現更驚喜。」

 

 

下載《JCCAC節目表》2017年8月號，按此　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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